人類真的是一種很有意思的生物。明明是只要放置在手心,輕輕地一捏就會粉身碎骨的脆弱肉體,但卻擁有著連惡魔都深深著迷、無窮無盡的──欲望。
所以他很喜歡人類、喜歡到……不能忍受待在沒有人類的地方。
「吶、祈里……」甜膩的女聲在他的耳邊輕吟,溫熱且帶有幾許濕潤的吐息拂過他的側臉,彷彿誘惑又像是試探般的語句在空氣中蔓延。
「不可以喔,跟我做時還想著其他的女人。」
「怎麼會呢?」細細地梳理躺在自己懷裡女子絲滑般的柔順金髮,曾經如乾枯的麥草桿一般的粗糙觸感,長期在高價的牛奶與蜜的沖洗下,已經完全看不出過去殘留下的任何痕跡。捏起一小戳髮尾,祈里溫柔的在上頭烙下一吻,「我親愛的……夫人。」
像是不滿意對方的回答,原本溫順地躺在祈里懷中的女子倏地坐起,在當事人還未想通這動作代表什麼時,便一巴掌摑上祈里的臉頰。
端起發紅、更甚至是有些浮腫的臉蛋,女子淡藍色的雙眸宛若冰霜,刺得讓人發疼。
「我說過了,不許對我用那個稱呼。」
「是的、我失言了還請您原諒……大小姐。」
沒有人任何遲疑地,即刻乖順地低下頭承認自己的錯誤。若身處的地點不是在床上的話,依他的身分絕對不是能用如此簡單的動作就能打發,屈身甚至是下跪都不為過。畢竟這就是他們倆在他人眼中的地位高低。
執事與被服侍的大小姐。這是他們之間的關係,至少人類當初是這麼定下契約的。
對於自己被分類在下層這件事祈里覺得沒有什麼所謂。應該說主人啊、下僕啊什麼的,充其量不過是他在人類所處空間的身分,與他自己本身毫不相干。因為說到底──
「不過大小姐這樣好嗎?您不是一直很厭惡讓您尊貴的身體觸碰骯髒的我。」
「你這什麼意思?」姣好的細眉微微上揚,女子的語調變得高昂,「嫌我這個假貴族夫人的身體不夠格嗎?」
「不、怎麼會呢……」細長的眼眸依舊維持在瞇起的狀態,幾乎不曾張開的瞇瞇眼近乎錯覺般的讓人以為他沒有自己的脾氣。
「只是您應該知道的吧──」端起女子白淨的臉,祈里將純靠近女子的耳根。與青年外貌不相合、極富有磁性低喃宛若惡魔對人類的耳語。
──與您定下契約的我其真身是什麼,您應該是再清楚不過的不是嗎?
感受到身體不受控制的顫抖,女子壓了壓自己的手臂,強裝鎮定地回瞪仍是笑得一臉輕鬆的祈里。咬了咬鮮潤的嘴唇,完全不符合貴族夫人歇斯底里的低吼自女子的嘴中溢出:「這種事我當然清楚,你這隻愚蠢的畜牲。」
「啊啊、大小姐教訓的是呢。」推開僵直在自己身上的女人身體,用另一人還來不及反應的速度便翻身下床。
稍稍整理自己身上凌亂的襯衫,祈里對著床上的女人彎身行了個標準的鞠躬禮。
「三年的時間真是漫長啊,您說是吧?那麼親愛的大小姐恭喜您完成了您的願望,終於從卑微的妓女成為貴族的夫人了,真是可喜可賀啊。」
瞪著祈里漂亮的唇線抿成弧線,再加上他的雙眼瞇成的弧形整體看上去,她只覺得就像是過去每個夜晚裡,那些在嘲笑她只能受他們玩弄的可憎臉孔。
揮開放置在床頭櫃上的昂貴花瓶,於濺灑的碎片中她再也抑制不了自己的尖叫,「不准用那種笑臉看我,聽到了沒──」
──這是我的命令、祈里.多格!
像是不受控制的,祈里瞬地單膝跪下,以臣服於君王面前的臣子之姿恭敬地道出服從的話語──「Yes, my empress.」
胸前的六芒星印記在發光,紫色的光芒襯著無光的夜晚越發顯得詭異,但這股異樣的色彩卻讓她不自覺得安心。看著跪在自己面前的惡魔,她露出了扭曲的微笑。
沒有錯、決定跟惡魔定下契約的自己果然是毫無錯誤的啊……
「……瑪莉夫人發生了什麼事嗎?」房門外女僕的敲門聲將她的意識拉回現實。
「沒什麼,妳們下去吧。」
「啊……是的。」
沒錯、她曾經是瑪莉.妲拉,一個靠著出賣身體賺取金錢的下賤妓女。但那都是過去事了,因為她現在已經成為貴族了!美麗的絲綢、璀璨的寶石、供她使喚的僕人……所有的東西她要多少有多少,而這一切的轉機全都是因為──她跟惡魔許了願。
啊啊、真是輕鬆愉快呢,只要靠張嘴都會為她作得妥妥貼貼地、任她擺弄的惡魔啊……
所以什麼完成願望?別開玩笑了!她怎麼可能就這樣滿足了呢?她還要爬得更高、更高!就像是總是在高處用像是看蟲蟻的眼神看待他們的王族一樣,她要成為王、將那些曾經觸碰過她身體的男人全都踩在腳下。而為了達到這目地,她可愛的惡魔僕人當然是不可或缺的。
「為了實現我的欲望,祈里你啊……」食指朝跪在地上的惡魔勾了勾,她滿意地看著起身往她走來然後再度跪在他腳前的惡魔,吐出有如情人交互耳語般的細聲呢喃,「……你啊可別想逃走,因為你已經是我的了、愚蠢的畜……嗚!」
漂亮的臉蛋被人用手捏住,強大的力道讓她整個臉扭曲,無法恣意的張嘴繼續舞動舌根賣弄話語。
「總是畜牲、畜牲地叫真是煩死人了臭女人。」總是瞇起的雙目緩緩睜開,鮮紅色的眼珠像是滴落在地的血,令人不自覺的感到一股顫慄,「就算是套了項圈的家犬也是會咬人的,別老是以為踩了別人的尾巴不會有事──」
──那可是讓人發怒到想咬斷對方脖子的事啊……
面對突然逆轉的情勢瑪莉瞠大了眼,不可置信地望著總是跪在自己腳尖前的狗,居然會反咬自己一口。
「看妳的表情像是想問為什麼是吧?」紅色的眼微瞇,但不同於以往瞇起的雙眼給人溫和的感覺,祈里現在的表情只讓人感到「極度的危險」。
將臉移近不斷掙扎的女子面前,祈里露出了孩童般的燦爛笑顏──
「那當然是因為我餓了。」
所以才不管當時契約是怎麼定的,他想吃時就會吃掉,因為他可是惡魔啊。
*
「唧唧──」
「唉呀唉呀、死神來了嗎?」
紅色的眼睛盯著從窗邊跳到他腳跟前的灰色老鼠,祈里笑了笑,眼睛也瞇回了原本的弧度,「不用擔心的喔米斯,因為我這邊也結束了。」
舔了下還沾有女子因驚嚇而流下的淚水的指尖,祈里愉悅地蹲下身讓灰老鼠順著自己伸出的手臂爬上他的肩膀。
「感覺有點熟透了啊……下次找新鮮一點的吧。」
腳步輕盈地躍上了窗框,隨著他跳躍的動作原本修長的四隻慢慢變短、身型也逐漸變得矮小。等變化終止後,祈里拉了拉過長的衣袖,最後決定只留下上半身的襯衫,便將多餘的衣褲丟去。
「雖然還是人類孩童的身體方便活動,但衣服又要再買過了。」嘟起了嘴祈里小小聲地抱怨。原先青年外貌會讓人覺得彆扭的表情,如今以十二、三歲孩童的臉蛋作為表現只覺得可愛。
回頭看了眼滿室的白色玫瑰,而玫瑰的中心則躺了雙手交握於胸前、彷若神聖之姿的年輕女子。
「掰掰小瑪莉──」有著發臭腐敗味道靈魂的妓女啊。
*
「嗤、又是那隻弄得滿室狗騷味的笨狗……」
「啊啊、白工啊,我可是翹了跟女友的約會出來加班的啊!」
推了下些許滑落的眼鏡,修剪花草用的長柄園藝剪劃開冰冷的女性遺體,原該出線的走馬燈卻未浮出,只有寂靜的空氣緩緩飄動。
「……走了。」
「明明就不需要的,威廉前輩你真是愛花時間在一些無用的例行公事上。」
兩道人影由窗台跳出,今晚靜不下來的廣大房間總算回到了平靜。但誰也沒發現的是,由門縫塞進來報紙的一角,寫著「開膛手傑克」消息的早報。
「你是……?」
「吶、有著好聞味道的夫人您願意收留我一小段時間嗎?我的名字是祈里.多格──」
──是可以實現您願望的「犬」喔。
201401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