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地平線

　　真要論起來，今年從春季開始就算不上順遂。

　　「新聞特報：前些時候爆炸的月亮確定蒸發了七成，專家預估永遠的新月恐影響地球的潮汐現象，引發海難……」

　　抬頭看著店內牆角處電視螢幕上不斷放送的報導，電視裡頭自稱專家的學者與主播拿出了各種整理過的紙卡，口沫橫飛的各自闡述自己對月亮被炸毀的這件事的片面臆測，並不斷要求政府成立因應部門，後面更出現了不少外星人學說，開始往科幻小說的方向發展……

　　不過認真說來月亮被炸掉本身就是一件很不現實的事，要不是原本理應十五圓月的夜晚也只看到新月的話，再加上人造衛星回傳的影像，大概沒有人會相信月球真的消失了大半。

　　望著畫面望到有點出神，一直到後面的人點點她的肩膀，她才意識到自己走神的這件事。

　　「小姐妳點的餐好囉。」

　　「……啊啊、真不好意思。」

　　見店員已經將包裝進紙袋的餐點遞到她面前好一段時間，長恆連忙伸手接過、小聲道歉，並向後頭提醒自己的上班族鞠躬感謝。

　　雖然早上的新聞讓人心情低落，但遇到了好心的人，也算是互相抵消吧？

　　單手提著印有知名連鎖速食店LOGO的紙袋，長恆在離開店裡之前看了一眼牆上的時鐘，簡單計算了下距離學校的路程所需花費的時間，確定還很充裕之後便放緩了走路的腳步。

　　拿著早餐走了一段路之後她才想起，她其實應該在店裡就把早餐吃一吃的，否則在教室裡會影響到其他人讀書。

　　想起半個多月前她轉進椚丘A班時看到的景像，所有人像發狂似的抱著教科書猛讀，一點時間也不浪費。就算是吃飯時間大多也是配書，很少有交談或專心吃飯的。

　　那個時候其實還只是二年級即將升三年級的春假，學生們卻絲毫不怠惰，各個自發來學校聽取額外的講習……也許不是自發，但光是願意犧牲休息的認真態度也十分可怕。

　　因為一些原因，早期她是在私人機構自學的，所以並不很清楚一般學校的學生是怎麼度過校園時光的，不過聽過自己哥哥的敘述，她是有點憧憬的。不過長恆自己明白，凡事總有萬一，既然自己遇到的是升學班，那也只能入境隨俗。反正不管是哪一種，對她來說都算是新的體驗。

　　緊湊的教學課程對善於記憶的長恆並不算什麼，在試讀後的一個星期她對於課堂的教學速度幾乎已經習慣到游刃有餘的程度，再加上不俗的成績，不管是師長或同學所有人都對她很好－－沒錯、因為成績。

　　「啊、那個……打架不好喔，如果吵架的話，大家坐下來好好談談，對事情會比較有幫助。」才剛走進校門，遠遠的就看到疑似霸凌現場，長恆快走了幾步想試著勸阻。

　　開學前的返校日就發生這樣的事，實在算不上什麼好的開始。

　　「嗄？妳誰啊妳？」像是不爽被打斷，對方的語氣並不算太好。

　　正當長恆正想開口多說些什麼時，看起來應該也是施暴方的另一個人認出了她。

　　「……白痴！那是新轉進A班的那個轉學生！」

　　「唔、知道了……你這個E班的，算你今天走運。」

　　見那個人在臨走前毫不客氣地用力推了另一個男孩子一把，雖然她不清楚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事、當然她也不認為動手就是不對，畢竟事情總有許多面相不是旁人看得見的，不過最少她看得出這名男孩需要一點幫助。

　　她轉向剛剛被推往牆壁，現在坐在牆角正用衣袖擦掉唇角擦傷滲出的血漬的男同學，半蹲下身然後朝對方伸出手，「你還好嗎？」

　　看見伸向他的手，男孩明顯一愣，接著搖了搖頭自己踩著不穩的腳步站起，謝絕了長恆的好意。

　　「聽剛剛的話，妳是轉學生吧？妳可能還不知道，不過在這所學校妳別跟我們對話會比較好──」

　　──對妳比較好。

　　老實說從一個滿身是傷的人那裡聽到這句話有一種微妙的違和感，畢竟不管正眼還是側眼去瞧，她都不覺得自己會比眼前的人更糟。

　　不過她知道對方是好意，但要她就這樣撒手不管，心裡頭實在過不去。

　　翻找了下口袋，長恆找出了隨身攜帶的乾淨手巾遞到對方面前，「這個先給你湊合著用，用袖子壓傷口會細菌感染……啊、請別急著拒絕，這不是送你的，如果你不方便來主校舍的話，我會過去你們那邊向你們拿的。」

　　她有聽到剛剛拿個學生稱呼眼前的人是E班的，轉進來時也多少聽過同班的人說過E班是被逐出主校舍的吊車尾。雖然她不太能認同這種教育理念，但既然是團體的「規矩」她也不可能真的去要求別人跟自己有一樣的想法，可她自己一人時、她至少能做她想做的事。

　　見到原本打算推拒的人因為她的話而愣住，長恆乾脆地將樸素的淡粉色的手巾壓在對方滲血的傷口上，「失禮了，就當我是喜歡多管閒事的外來種吧。」

　　「還真是……不、謝謝妳，剛剛那樣對妳才是失禮。」與她交換手，男孩自己用手壓住手巾替自己止血，並彎身與她道謝。

　　對方的舉動讓長恆有些意外，去除掉自我保護的刺人外衣之後，對方其實是個相當有家教且有禮貌的好孩子。而且在男孩稍微打理自己被弄亂的衣裝之後，長恆看得出來對方相貌也相當不俗，按照道理來說應該是會成為校園王子，被女孩子們追著跑的那型才對。

　　發現自己直盯著對方看有些失禮，長恆連忙簡單的介紹自己，「啊、忘了介紹，我是池田長恆，今年春天轉進椚丘3A就讀，初來乍到還請多指教。」

　　「不、今天才是受妳關照了，我是E班的磯……」

　　「長恆同學早自修的時間快開始了，不趕緊回去會趕不上早晨的小考的。」

　　突兀插入兩人對話的聲音讓他們彼此雙方皆是一震，同是認出發話對象是誰，但跟低下頭的男學生不同，長恆選擇抬起頭迎向對方──尤其對方都點名了，她也不可能沉默了事。

　　「早上好淺野老師……那個、因為來剛轉進來各方面都還不算太熟，所以想要多認識一下新同學。」一怔一愣的編織著虛實參半的理由，長恆有些緊張的看著可以算是一校之主的理事長。

　　沒有戳破她有些游移閃爍的目光，淺野學峯僅是保持著和善的笑容：「這樣啊，看來A班的同學們還不夠善盡地主之誼。」

　　「不不不、沒有的事！大家都很和善，只是常言到出外靠朋友，所以想找機會多認識一點人……」發現到自己的舉動似乎不小心拖著自己的同儕們下水，長恆趕緊連忙答否，試圖切割掉可能到來的不必要的連坐責罰。

　　「確實這所學校有些部分不是他們能帶你認識的。」緩慢的伸手拍了拍長恆對面的男同學肩膀，淺野理事長的表情沒有任何的改變，就像是帶了微笑的面具，不管是彎起的眼眉還是牽起的嘴角幅度都像是禮儀教科書上的圖片那般標準，但卻也因此，讓人感受不到絲毫的人性存在。

　　長恆看見被碰觸的那個人的身子在輕微顫抖，但還是努力的挺住了。說真的她也很想幫忙做點什麼，可是在淺野學峯身邊的強烈氣場，讓她深刻的感受到──趕快結束掉對話，讓他們各走各的才是真正的「解脫」。

　　「嗯……誠如淺野老師所言，早自修快開始了，所以『我們』先告辭了。」

　　「也是，要是耽誤到課業就不好了。」收回了搭在男學生肩上的手，淺野學峯用著親切地語調用一般師長對學生們所說話結束了她與E班學生的第一次對談，「不過人際關係也是很重要的課題，與正確的人相處才能成為正確的人，要是能成為『好朋友』就好了，是吧磯貝同學？」

　　「……是。」

　　言不由衷、兩方都是。

　　在沉悶到了可怕程度的氣氛裡，池田長恆首次交流了椚丘裡的……另一群存在。

20150208

20150212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