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傷害到了一樹,那麼我們到死都不會原諒你……
這根本就是赤裸裸的威脅吧?前面還說什麼「我不太會表達但還是希望你能理解」是在開什麼玩笑話!
總覺得他再也無法相信眼前的學長真如外表那樣的溫和了。果然一度相信宙斯化身的白牛會表裡如一的自己是個超級大笨蛋吧?
但既然都被挑明的講了這樣的話,那麼也沒必要再迂迴前行了……
*
總覺得好像變成意氣用事了……
停下翻閱手邊新聞部過去兩年資料的動作,笹原京一不住抱頭發出意義不明的哀號。
雖然他確實對不知火一樹燃起了不可言喻的強烈興趣,但他對探查進度處處碰壁、進展緩慢的現況更加不爽快!
「搞什麼鬼啊?要是被這麼多人敬重,就少露出那種『犧牲小我成就他人』的表情啊!」
掃開攤在大腿上的厚重資料冊,也不管這些被新聞部列為重要資產的資料是否有毀損的疑慮──反正那裡頭的東西他都牢牢記在腦海裡,已經不具有價值了──就這樣任由紙頁散落在地上。將頭埋進曲起抱至胸前的雙膝間,笹原京一也不管會不會被人看見他現在這個像小女生鬧彆扭的動作,只是試圖用全黑的視野穩定自己煩躁的情緒。
不過眼前的黑暗才持續沒幾秒鐘,一聽到那個突然在他耳邊出現、他仰慕多時的聲音,他立即抬起頭──
「唷、京一小弟你很努力嘛。」
「──櫻士郎前部長!」
見到這位他崇拜已久的人,笹原京一差點把持不住想衝上前抱住對方的衝動。不過好在崇拜的情緒上還多上幾分尊敬的想法,勉強讓總是目中無人、只在乎自己的笹原京一保持住幾分對待前輩該有的禮節。
基本上也算摸透這位對他異常崇敬的後輩的個性,白銀櫻士郎拍了拍笹原的頭,咧開了嘴笑著閒話幾句:「哦、京一小弟你今天的髮型還滿有特色的。」
也不知道是褒還是貶的一句話,不過就現場來看應該是後者多於前者。畢竟他現在把過長的髮尾用橡皮筋隨便綁起,又將遮掩住視線的長瀏海用小鯊魚夾弄成沖天炮造型,這樣的髮型怎麼也跟帥氣還是好看之類的詞沾不上邊,但基於盲目的偶像崇拜也足夠讓笹原京一激動莫名了。
就在笹原京一也想回個「前部長的髮型才是真正有特色」這種只會被旁人吐槽笨蛋信徒的句子時,活動室的門口先一步傳來另一個溫文儒雅的驚呼。
「唉呀……」露出稍有點苦惱的表情,來人躊躇過後選擇了一個比較不失禮的形容,「該說真是驚人的擺設嗎?」
僅需要一眼,笹原京一立即辨認出眼前散發出溫和氣場的男人是誰。
「好久不見了金久保學長。」先是點了個頭,笹原才又想起這樣似乎太過隨便了一點,連忙站起再補上一個彎腰禮。
跨過地上散亂的書籍和紙張,金久保譽小心翼翼地走到他們身邊。
「沒關係的,不需要這麼慎重,你大可拿出當初採訪弓道部的說話氣勢我不介意。」說到這他又想了想,補了一句,「不過那一次的採訪龍之介似乎很生氣就是了。」
其實宮地龍之介生不生氣笹原京一無所謂。反正木之瀨跟犬飼他們表示隨時歡迎他去氣他們的魔鬼副部長,在弓道部他多的是願意跟他交換消息的情報管道。
「說起來新聞部一直都是這樣的嗎?」
「嘻嘻、阿譽這你就太小看新聞部了,這裡忙起來可是非常可怕的喔。」
意識到前輩們在談的是亂糟糟的活動室,笹原京一怪叫了幾聲趕忙收拾起被他亂扔的資料。
「嗚啊啊──抱歉我現在就收!」
單靠自己腦海中的記憶,笹原京一迅速將資料歸檔,並放回原位。不一會的功夫就將新聞部的部活動空間恢復成原本小型圖書室的模樣。
看了眼用極快速度把書本塞回櫃內的有趣後輩,白銀櫻士郎隨口問了一句:「今天應該有社團時間,卻只有京一小弟一人鎮守啊?」
「不是,是我把其他人趕出去的。」稍微過目確認書架內的資料排列無誤之後,笹原僅留下幾本關於去年由學生會舉辦的活動的資料冊抱在手中,「其他人太礙事了,會影響到我的進度。」
沒有因對方的極度自負話而皺眉,白銀櫻士郎依舊用原本像是在笑鬧的語氣回應:「嗯……這麼專注啊?要不要分享一下你的發現啊京一小弟?」
也許是因為白銀的應答的態度太過自然,笹原京一不自覺的就將自己在調查的事情說出口──
「──我在調查不知火一樹的事情。」
像是觸動了某個開關,原本輕鬆的氣氛瞬間凝滯,一種說不出來的尷尬在他們三人之間蔓延。而最先打破這股異樣氛圍的依然是態度一向落落大方的白銀櫻士郎,就像剛才的停頓從來不存在,白銀露出看戲的表情問著難得露出認真表情的學弟。
「想知道一樹的事情何必這麼麻煩?直接去問他不就得了。那傢伙不是個吞吞吐吐不敢講清楚、說明白的膽小鬼,不顧後果的敢做敢當可說是那傢伙的特色之一。」
對於白銀對不知火的高評價,笹原京一掙扎了一會之後才吐出自己問話卻慘遭接連碰壁的實情。
「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勸你直接放棄吧京一小弟。」
「我也是這麼認為的,如果一樹不想說的話,那還是別這樣強迫他比較好。」
委婉的否決建議令笹原京一不禁困惑,但想了想之後又覺得合情合理。畢竟不管是金久保譽還是白銀櫻士郎都算得上不知火一樹的深交,對於會讓不知火一樹困擾的事情,他們理所當然的不可能置身事外,更不可能支持自己去挖他的隱私。
簡單的回了一句我明了的敷衍話,笹原京一開始思考起接下來還有什麼地方可以探得出不知火一樹的事情。學生會成員、過去的兒時玩伴、現在的朋友……感覺起來有可能知道的人他都嘗試過,到底還有什麼是他遺漏掉的?
也許是因為太相信自己隱藏情緒和說謊的功力,所以當金久保譽用微笑的表情對他講出這一句話時,他才會這麼錯愕吧?
「京一我不太會表達這些,但希望你能了解──」
「──如果你傷害到了一樹,那麼我們到死都不會原諒你。」
儼然就是威脅的話語自微笑的嘴角溢出,太過自然的惡意讓笹原京一感到心臟一縮,差點以為自己的心臟會就此被嚇停。
誰都在保護不知火一樹,而不知火一樹也拚了命的在保護他們。
所以說到底,想隱瞞的到底是什麼……?
如果誰都不願意鬆口,那乾脆去逼問本人比較快。
下定了絕對要在今天挖出不知火一樹的真相的決心,笹原京一決定堵在有學生會會辦的大樓門口。不選在一般學校學生出入頻繁的校門口是因為星月是住宿型的學校,應該說就算校方不要求學生強制住宿,這種坐落在深山山溝裡的學校也沒人想每天通勤來回吧?
雖說要想得到就得要有相對應的付出是天經地義,但在這種深秋轉冬的時節等在戶外吹風根本跟酷刑沒有兩樣!
咬著牙,笹原京一搓了搓雙臂試圖用摩擦生熱的原理增加一點暖意,不過效果不彰。仰頭望著被夕陽染成橘紅色的天空一眼,雖然紅色是會讓人溫暖的顏色,但一點實質效用也沒有。晚霞只是宣告了不久的黑夜會更冷罷了。
一想到自己還要這樣的環境下無止境的等待,笹原京一就覺得現在的氣溫更冷了。也許是因為心理影響到身體,還沒入夜,笹原就先打了個大噴嚏。
「哈──啾!可惡、要是感冒了,這筆帳就全都算在不知火一樹身上。」
「你這樣說我可是很無辜的。」
大概沒有想到自己隨口的抱怨竟會被當事人聽到,當不知火一樹的聲音伴隨著柔軟的圍巾落在自己頭上時,笹原京一嚇得整個人跳了起來。
「喂、我說你的動作可不可以別這麼大啊?」險險地閃過差點直擊自己下顎的腦袋,不知火一樹忍不住為眼前做事顧前不顧後的學弟感到無奈。
明明初次見面時感覺起來還挺精明的不是嗎?還是在除了挖人隱私之外的事情上就會少一根筋?
「話說你也實在是很有毅力,我有時候可是會在學生會辦待隔日的,到時候難不成你要在外面站一晚嗎?」
看著手忙腳亂把圍巾亂繞在脖子上的笹原京一,不知火一樹就覺得好笑。
「這麼點程度的付出條件我還忍得住。」確保身體的暖度後,笹原京一先將因為戴了圍巾而被喝出的氣息弄得滿是白霧的裝飾眼鏡拿下,接著簡單的點頭道了謝,「感謝你的貢獻,我清潔乾淨之後會拿回來還你。不過就算受你施捨我也不會心軟。」
「清洗什麼的就免了吧……不對、你現在身上很髒嗎?」
「翻閱兩年前的書本,沾上灰塵是在所難免。」
交換了幾句無意義的閒聊,笹原京一也不容不知火一樹再岔開話題,直接進入正題。
「所以特地出來,意思是你願意告訴我你的能力了是嗎?」
「你就不能饒了我嗎?」
「我已經有兩天沒問你這個問題了。」
聽到笹原京一的回答,不知火一樹真的覺得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難怪會被人追著打,這種問話態度要人從頭平靜到尾也太考驗人了。
就在不知火一樹思索著該如何打發掉眼前這位難纏的後生晚輩時,笹原京一卻突然的講出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名詞。
「是『星讀』吧?我之前曾聽說過學校裡面有幾個會用這種類似預知能力的學生,而且全都集中在星詠科。」
看著擺出一臉正經表情往他看的笹原,不知火一樹不住掩面嘆氣。
「你這不是什麼都知道了?那還有必要問我嗎?」
見不知火一樹一副「我沒什麼好說的」的態度,笹原京一皺起了眉,「不知火會長我想知道你為什麼討厭這個能力,因為夜久月子嗎?」
一聽到夜久月子這個名字,不知火一樹原本還算是冷靜的思緒瞬間起了狂嵐,翻騰而起的往事記憶讓他完全無法繼續用一般的態度面對眼前接連朝他襲來的問句。
「你跟夜久到底……」
「──別再說了!」
讓人內心一顫的怒吼,外加用力搥在自己頭上柱子的手臂,這一切都讓笹原京一噤了聲,不再咄咄逼人的問話。
「我沒有什麼好對你說的、完全沒有……」咬住了下唇,就算是用力的讓整嘴唇發白、甚至滲出血液,不知火一樹也沒有因為疼痛而放鬆的跡象。
不要再說了……他一點也不想回憶起當時的狀況。年幼的少女縮在黑暗的一角,那樣無助的身影他再也不要見到了。
所以──「別再說了……」
饒過他吧……他已經、很累很累了……
見對方流露出的無助,甚至不惜用疼痛來掩蓋悲傷的情緒。笹原京一深吐出一口氣。
「……我明白了。」永遠相同的答句看不出真心,而笹原也沒打算說些安慰的話,兀自轉身準備離開這棟大樓。
看著即將踏出遮雨棚之外的背影,倏地不知火一樹突然感到一陣頭痛,一些破碎的畫面被強塞進他的腦海──
──是什麼東西無預警地從空中降下?褐色的土地又是被什麼顏色覆蓋?
「等等笹原!」
「──嗄?」
匡噹的聲音自樓頂傳了下來,笹原京一往屋頂的方向看去,然後一瞬間黑色的瞳孔整個收縮──最後被覆蓋在巨大的陰影之下!
匡噹、匡噹匡噹──!
不知火一樹睜大了雙眼,不可置信地瞪著眼前的這片景像。
原本是用來保護學生的圍欄整個砸在瘦弱的少年身上,前幾秒還在跟自己對話的人一動也不動的蜷曲在地,他的身上和周圍全都是令人怵目驚心的鮮紅──
如果他沒叫住對方的話,那個人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對吧?
如果自己沒有開口的話──
「發生了什麼事?」
「──天啊、好嚴重!」
「別發呆了!快叫救護車!」
不要、
不要……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明明就是為了不想再看到別人因為他而受到傷害才決定這麼過活的不是嗎?這些年他以為他能保護住的到底是什麼?
──他到底成功抓住了什麼?
「──笹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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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你不要再……出現在我眼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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