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地平線

流貳　朝露霑

０

　　「做朋友好嗎？」

　　那是他們初次相遇時的第一句話。

　　宛如春日新抽綠芽的黃綠色在黑色的睫毛下眨呀眨的，十分澄澈透亮。但若看得仔細些便會發現，這對異常清澈到能倒映出人影的雙眸……沒有靈魂。

　　「你不是父親名單中的對象，所以我們不能交朋友。」男孩搖了搖頭，語氣平靜毫無波瀾起伏。

　　聽見男孩的答覆，他瞪大了溫潤的琥珀色眼睛，有些不可思議的追問：「好奇特的拒絕理由，我第一次聽到有人用這種原因拒絕的。我想交的朋友是你，你想交朋友就交朋友，和你父親有何干係？」

　　男孩再次搖頭，綺麗的面容宛若華美的冰雕，毫無改色的說出令人吃驚的答案：「不可能的，因為我只是人偶，僅需要聽從父親的話便好。」

　　「人偶？」皺起眉，他不大能確定其中所隱含的意思。

　　這次男孩總算不是搖頭了，換成微微地點了下，「父親的每個孩子都是人偶，我們只要聽從他的命令就好。而等到我們有自己的小孩時，父親會教我們如何把他們變成聽話的人偶，所以在此之前，我們只要聽話就好了。」

　　該說從一個和他年齡相仿的小孩口中聽到大人們醜惡真是驚人嗎？就算家家有本難唸的經，也不是這樣吧？

　　「為什麼？有必要作成這樣嗎？」他不懂，他真的不能理解，為何要這麼的……聽話？

　　男孩沉默了數秒，微微張口，卻又停頓了許久，「……父親不喜歡多話的孩子。」

　　盯著面前穿著一襲黑色西裝的男孩，生得綺麗的面孔毫無瑕疵。如果不是男孩會對他的問話有所回應，那他肯定會認為這個男孩只是一個供人賞玩的陶瓷娃娃。

　　實在是聽話過頭了。

　　抓了抓自己那頭亂翹的金髮，面上的表情難得有些苦惱。想了想，他將掛在脖子上當裝飾的東西交給了男孩。那是一塊類似鱗片的小圓片，不同於常見的魚鱗，那東西大上許多，而且呈現出大地的黃褐色。雖說這個國家的土地一向不是這個色澤就是了。

　　沒有伸手接過，男孩露出了不解的神情，「這是……」

　　也不管對方是否有這個意願，他將東西強塞進對方的手裡，「把這個東西拿給你那個奇怪的父親吧！說不定這樣我們就能成為朋友了。」

　　他的嘴角牽起一絲笑意，是非常真誠且燦爛的的笑容。

　　「因為在你願意對我開口時就不再是那個聽話的人偶囉！」

　　男孩怔了怔，瞪大的雙眼如同盈月般渾圓清亮。就在那一瞬間，那雙如新抽綠芽的的黃綠色眼瞳彷彿泌出了水氣。

　　那是他一直可望聽見，卻無法奢求的話語啊！讓他能從束住他全身的層層線圈中解脫的話語……

　　「你是誰？」男孩看著眼前的人，這一次，是他自己真正想要去明白、想要去得到答案，與父親再無關聯。

　　而他依舊是笑著回應。

　　「我的名字是路恩．哈德斯，夏克蘭家的小少爺。」

１

　　「喲、修，你在嗎？在的話回個一聲來聽聽。」

　　半開玩笑的對著室內大喊，不過回應路恩的是數對白眼，還有無聲的嘆息。偏偏前者一點也沒有感覺到眾人無奈的心情就算了，就連在藏書室裡不可喧嘩這點基本概念都沒有，一闖進來就接連大吼。

　　喊完後，他環顧四周圍一圈，卻仍沒見著他在尋找的黑色身影，不耐煩的嘖了一聲。

　　路恩敢打賭，修絕對在這裡。外頭雪下得正大，修那種大少爺的柔弱體質是不可能長期待在外頭受風寒的，所以可能性最高的就只剩眼下這棟高達八層樓的藏書館。雖說論沒課的學生會出現的地點應該還有一處，不過要是對方真出現在那兒的話，他現在也不必這樣找人找得累個半死，就能達成他的目的了。

　　但就算知道修在這裡，這裡可是全夏克蘭數一數二大的點，要找到人恐怕真的跟大海撈針差不多難。

　　不過「藏書室」意即藏書而非藏人，再加上對方似乎無意去躲，路恩在找到第五個書架時就找到了站在書架前翻書的修。

　　見到尋了好久的人，路恩開心的走上前，張口，然而什麼話都還沒說出口，就被修一句話通通給堵了回去。

　　「閉嘴，不管你要說什麼，我的回答都是拒絕。」

　　毫不留情的話語完全刺傷了路恩近日來的苦心，他只是希望朋友之間能好好相處而已啊，這到底算多大的奢望啊？路恩覺得他的眼睛瞬間酸澀得都能流出幾滴傷心淚來了。委屈的將原本要說的話全吞了回去，但他依舊不死心的走到修的身旁，打算找個好時機進行勸說。

　　不能說話，路恩也只能低頭一窺對方究竟在看些什麼？不過下一秒顯現在他眼前，那些像蟲在蠕動的奇異文字讓他立刻舉手投降。

　　上面寫的應該是他們平常在使用的文字吧？到底是哪個抄寫員的字能醜到讓人無法辨別，而到現在居然還能保住工作沒被開除？

　　指著上面的字，路恩忍不住開口質疑。

　　「我說修啊，你是真看還是假看啊？這種活見鬼的字體……」

　　「不是教你閉嘴嗎？」

　　一本超厚的經裝書絲毫沒有遲疑的迅速揮向路恩的正臉，後者閃避不及被打個正著。強忍著鼻腔內呼之欲出的翻騰，在修冰冷的目光下，路恩也只能硬是將哀號轉換成細微的嗚咽。

　　他發誓，他再也不敢在有書的地方惹火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