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ge.8回歸.歌頌的時代
黑色的浪潮終有消散於灣岸的一天,
即使時間不能消除歷史,但至少能淡忘傷痛。
試著去接受,與過往毫無關係的後代。
如果不願忘掉仇恨,那就唱一唱,那段滿懷血淚的史詩……
又是未碰頭的一場空。
瑟斯爾瞇起銀白色的眼瞳,鬱悶的情緒轉為不耐煩。沒有打算悶著氣自己,他很直接的拿一旁的樹木出氣。
握緊拳頭,他揮動手臂,用力的朝樹幹搥下──
擁有幾十年樹齡的老樹被硬生敲凹了一個洞,若有似無的悲鳴在冬季銀白色的森林中迴盪,好不可怖。
「請不要拿無辜者出氣。」亞那輕嘆了口氣,確定樹妖沒有生命上的憂慮之後才走向年幼的精靈。
瑟斯爾不太想回話,但君臣禮儀什麼的他還是得遵守,所以他勉強開了口:「……是的。」敷衍的、平板的允諾。
冰之牙的王子沒有斥責年幼精靈的無理,而是給予對方包容的微笑。
不生氣的,因為他們的心情是相同的。非是無法理解的,因為年幼的精靈要比他率直的多,在情感上……所以亞那一直都明白困擾著對方的焦躁是什麼,只是他也沒辦法開導,因為他也是深陷其中的一員。
何時才能見面呢?
年輕的精靈時常望著熟悉的洞穴自問著,但越來越淡的藥草氣息卻彷彿在告訴他,這個期盼的實現是遙遙無期。
所以他終究只能望著過往的種種,然後為現在孤獨的自己嘆息。
對不起、對不起……
想說的話一句也無法傳達,即使見了面,或許也開不了口。但是精靈還是忍不住萌生出期待的念頭,儘管希望終將會化為鮮血淋漓的絕望,可他還是渴望著……
「我想見他……」
風之精靈將飽含願望的句子帶走,只是卻不知道該寄往何方?
那一年,冰之牙的三王子成為精靈王的得力助手,許多種族前往追隨。
那一年,年輕的妖師青年接任一族的首領之位,帶領妖師一族遷往更遙遠的黑暗居所。
精靈與妖師的交集,宛如參商。
□□□
那是他們都知道的歷史,但當褚冥揚跟瑟斯爾再次相見時,他們還是忍不住露出愕然的神情。
開始那一切的序幕,是亞那顫抖的一聲低語。
「……凡斯?」
精靈不如以往清靈明亮的形象,他身著輕甲,面上、身上,全佈滿了殷紅的血漬。
但褚冥揚根本不在乎那些曾經的人,令他感到錯愕的是同樣身上沾染血跡的年幼精靈。
比凡斯更早了解到現在的狀況,褚冥揚感受得到他的血液在喧囂,他好想放聲尖叫,咆哮著、詛咒著,那些膽敢斬殺他血脈之人的殺人兇手。
「為什麼……為什麼?你明明知道的,為什麼還要加入其中!」
在凡斯會意過來的那一秒,褚冥揚尖聲詢問。
「不是的……」
「我沒有……」
兩個精靈同時發出脆弱的辯白,虛弱的聲音宛若破碎的冰晶,試圖敲打出最後的哀鳴。
憎恨的情緒爬上心頭,年輕的妖師首領已經看不到與精靈曾經歷過的一切,過往的種種全被他丟棄。拽住過往的友人,血色的陣法在腳下成形。
眼前的一幕幕畫面猶如歷史電影,明明正在發生,褚冥揚卻感到毫不真切。
「我詛咒你們,黑暗會籠罩,生命會消逝,西之丘的土地不會有任何生機,而我眼前的人會死絕,這是你們應該付出的一切!」
塗滿毒液的詛咒話語一句句被吐出,精靈被壓倒在地,而自己則是站著的那一方。
褚冥揚已經不知道這是過去還是現在了,而且他自己又是什麼呢?他是未來還是……曾經的定義變得模糊,他完全不能理解,現在看著精靈死絕的自己,究竟是抱持什麼樣的心態?
因為是過去,所以就算出手了也徒勞無功。
因為是必然,所以逆天是不可能的,而且啊、而且啊……
「至於你,亞那瑟恩‧伊沐洛,你將付給我更多代價。」抽出屍體上的箭支,妖師的詛咒沾黏了滿滿的惡意。箭矢刺進精靈的皮膚,詛咒自嘴中傾巢而出,「你不會太快死亡,你應該痛苦的直到最後,愛人、子孫都要承受妖師的憎恨,驍勇善戰的三王子,我詛咒你們。」
……而且啊,還年幼的自己,即使不出手,也能被視為無罪的吧?
靜靜的,褚冥揚只是看著歷史在他眼前重演,什麼事也沒有做。
反正就是照著書上寫的,對吧?褚冥揚不斷地自問著,不知不覺疑惑的問句竟成了催眠的低語,試圖讓他成為一個絕對的局外人。
然而眼前發生的終究是事實,而非名為歷史的戲劇,就在小妖師的面前,故事的情結開始生變!
「而你……」凡斯轉過身瞇眼盯著被壓制在地的瑟斯爾,「擁有伊沐洛之名的年幼精靈,你是冰之牙王族的血緣者吧?」
地上的精靈明顯一怔,銀白色宛如琉璃的眼珠中,瞳孔瞬間收縮。
睜大了眼,褚冥揚望向凡斯,他不可置信的看著說出篤定問句的年輕妖師首領。
不可能、不會的、絕對不是……褚冥揚用上了他畢生所學的所有否定詞,試圖讓他心中的想給否決掉。然而誰都不可能無視,青年眼中那濃烈的殺意,在他將握著另一支鋒利箭矢的手伸向地上的幼小精靈的那一瞬間──
「不可以凡斯!他只是個孩子!」亞那的聲音參雜著絕望,但青年的手連停頓都沒有。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褚冥揚不知道他對精靈的想法是什麼?但他不要看到他的朋友在他面前死去,即使只是曾經,他還是固執的認定那是朋友!
在心裡鼓譟的話語終化為聲音脫口而出──「不要!」
褚冥揚飛身上前阻擋……
滴答。
似乎有什麼落下,是非常溫暖的……液體。
不知何時轉換了位置,明明應該要擋下攻擊的褚冥揚竟成了被保護的那個人。於是沒有預期的,血之花在他面前毫無保留的綻開。
「笨蛋……你不是說妖師的本質是人類嗎?那種脆弱的本質,不要隨便想幫人擋箭行不行啊?」
虛弱的聲音凝聚成微弱的話語。雖然是在現下側腰被人用箭矢刺入的這種時候,還是改不了尖酸諷刺的習性,這就是屬於瑟斯爾.伊沐洛的說話特質。
見著這景象,褚冥揚覺得自己一定不會哭的,因為好幾次應該要哭的場合他都沒哭了,所以這一次一定也……
然而再次傳來的話語卻粉碎了他的意志。
「……欠你的算是還清了吧?對不起,我還是畏懼了,對不起……」
不是的,不是瑟斯爾你的錯啊……
聲音哽在喉嚨裡,怎麼也出不來,所以他才會選擇流淚的吧?
然而沒有多餘的時間讓褚冥揚後悔,青年冷冽的聲音再次響起。
「讓開。」
妖師首領的言有讓族人聽從的本事,在青年說出命令的那一刻,褚冥揚幾乎照做。但只是幾乎。
緊緊擁住半失去意識的精靈,褚冥揚保持雙膝著地的跪姿,一度無法發聲的喉嚨,也重新吐出心中最為真切的言語。
「你沒資格命令我……」細弱的聲音在風中搖曳,但還是被青年捕捉到。
在凡斯皺眉打算進一步詢問時,褚冥揚的下一句話已經脫口而出。
「你只是過去的一頁歷史,現在活著的妖師是我!」
不同於剛才細如蚊子拍翅鳴響的音量,褚冥樣的吼聲大得讓人一陣耳鳴。
「我接受也原諒精靈的畏懼,所以瑟斯爾我們要一起回去,然後成為誰也拆不散的搭檔!」
像是某種信號,隨著小妖師的言,理應沒有任何東西的空間開始碎裂。這一次裂痕中出現的不是數量極多的腥紅色眼瞳,而是另一個非常巨大的眼!
瞬息間,黑暗籠罩了幼年組的妖師與精靈……
「冥揚?冥揚!」
隱隱約約褚冥揚覺得好像聽到了父親的叫喚,如果是平常他可能會隨自己的心情來選擇無視或照做,但這次不同了。
他覺得好累,累得連應個聲都沒辦法,所以無須選擇,因為只剩下「不理會」這一條路。
褚冥揚試著張開眼睛,一線過於明亮的光線照進他的視野,在光影交錯間他好像看見開滿白花的花園。但這份光景十分的短暫,他再度閉上了眼。
在黑暗將他的意識全部帶走之前,褚冥揚覺得他好像還聽到了瑟斯爾的聲音。
「笨蛋,誰說要跟妖師成為搭檔啊?」
看來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糾纏某位精靈成為他的搭檔吧?
含著笑,褚冥揚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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