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地平線

Page.３知悉．理解的時代

　　口耳相傳？史中記載？那些全都是別人定義的我。

　　能否有人試著傾聽我的聲音、理解我的話語？

　　我想訴說的話只有一句，那就是——

　　——「我永遠只會是我！」

　　「你在看什麼？」冰冷但卻又帶有些許怒意的聲音將他的注意拉了回來，他對上的銀冷的瞳色彷彿結了層冰霜，讓人有些不寒而慄。「說話就好好看著別人說，少在那邊東張西望的。」

　　他們剛才有說話嗎？只是在互瞪而已吧？

　　褚冥揚有點想這樣反駁，但對方的指責從現在的狀況看來大概是出於好意，想移轉他的注意力。雖然說話者的口氣很讓人不爽，他還是暫時先吞下來了。

　　不過從另一個角度來看，能有這樣正面想法的他，也許比起陰影，反倒是更接近光吧？

　　只是藏在心中的想法，沒有人看得見、沒有人聽得著、沒有人能理解……

　　課堂上在做什麼，他無暇去聽。也許認識師長也能算是一種特權吧？至少台上的人不會刻意去戳破魂不守舍、持續發呆的他。而跟他不大對盤的精靈，在他幾次沉默之後也不再說話，或許這才是他真正的本性？如同不化之冰的沉寂……

　　時間仍在流逝，對於還過於年少的他來說，這樣用發呆去消耗時間並無可惜之處，被人注視著而感到刺痛的神經也逐漸麻木。光陰依舊消逝，但至少不是度日如年的苦痛，所以他還能承受、承受著不需要向他人搖尾乞憐。

　　『不要洩露自己是妖師的事。』

　　他不清楚父親是為何交代，而他也沒有違背……於是，他知道原因了。

　　因與果或許是錯了，但正因為是由旁人揭開的，所以他看得異常清楚，他終於知道了——自己是什麼？

　　妖師是什麼？理應是最清楚的答案逐漸模糊，思緒有些混雜，然後聲音響起了——

　　——「換課了，還是你要繼續待在這裡跟教室一起散步？」——

　　「我們應該是互相看不順眼吧？」

　　這是一個不該問出來，雙方了然於心就好的問題。

　　前方，白色的身影頓了頓，似乎對於居然會有人問出這個問題而感到無力。

　　『對、我們是死對頭，互相看不順眼。』這樣的回答有多彆扭啊！這個人到底是沒有心機，還是故意陷害他啊？這恐怕是他想破頭也沒法得知的答案。

　　不過所幸褚冥揚比他預想的來得懂得看場合說話，沒得到答案也不打算追問，直接換下一個問題：「你好像一點也不排斥我？」

　　他停下來了，突兀的動作讓跟在後面的人煞車不及，差點直接撞上去。

　　冰色無機質的美目迎向褚冥揚的黑瞳，冷澈聲音開口：「不、我很討厭，非常討厭，打從骨子裡的討厭，甚至覺得不接觸會比較好。」

　　聽到對方一連串的否定話語，褚冥揚當下完全怔住，一時半刻沒有辦法做出反應。

　　「……什麼？」最後做出的反應也僅此而已。

　　漂亮的眼眉微微上揚，「我很厭惡你身上的氣息，妖師的感覺。」接著他又想了想，補充幾句：「可能是因為我是精靈吧？我討厭黑暗、負面的東西。與生俱來幾乎快要成為潛意識的感覺，你不也是如此？」挑眉，他反問道。

　　他預計的答案是肯定的。因為光明的反面就是黑暗，而暗的反面也必定會是光，不是刻意的區隔，只是也無法打破這自古流傳下來……不變的定律。

　　然而褚冥樣卻是搖頭，想也沒想的就表達出他的想法：「不會，妖師的本質還是人類，而我出生成長至今的世界是原世界，我不了解這個世界的種族問題，也不想了解。但如果只是這樣的話，那也實在是件好笑的事。」他抬起頭直盯著他，深邃的瞳孔中出現了少有的凌厲，「你們能討厭我，而我也有資格討厭你們，這無關乎大體，只是單純的個人問題。簡單來說，我討厭你的話，那就是你本身讓我看得很不順眼，大概就是這樣吧？」

　　這個人類難道不覺得這樣說法才更傷人嗎？

　　他不覺得生氣，相反的他很想笑。

　　想笑他的想法是多麼的天真無拘、想笑自己為何如此的作繭自縛，但是……他不會改變。

　　就如同面前的妖師有他自己的想法，而他也有必須遵守的族規，不衝突的。謹守過去看似有些食古不化，但這卻是這個世界的常態，在這個世界裡，每個種族都有自己的龐大歷史，自古時、到如今，唯有守著各自的本分，才能成就世界的大體。所以他沒有意思要去改變、自己一直以來的想法。

　　「那麼你討厭我哪裡呢？」

　　撥弄及腰的長髮，精緻的五官勾勒出美麗的線條，精靈的身姿宛如一幅完美的畫作，讓人不願移開目光。

　　「呃、啊？」突如其來的問題使褚冥揚當場愣住，想回答喉頭間卻只傳出不具意義的奇怪聲音。

　　如果只看個人的話，他想、他是不討厭眼前這位小妖師的。

　　「真要說的話……大概是你的眼睛吧？銀白色的跟眼白幾乎分辨出來，看起來根本就是白目！」

　　他想到了討厭的原因，這傢伙的嘴巴簡直糟糕到了極點！

　　「對、我們不僅互相看不順眼，而且還是不共戴天的敵人！」

　　「噯？為什麼突然講回這個？」

　　「閉嘴，我不想再聽到你的聲音了，給我惦惦跟在後面就好了！」

　　「咦？你有鄉土腔耶？」

　　你聽到了嗎？……我想說的話。

　　你感受到了嗎？……我隱藏的心聲。

　　妖師很少有朋友，圍繞在我們身旁的只有蠱惑人心的鬼眾。

　　所以願意接納我的你，我會將你視為——「永遠的朋友」……

　　「……以真實之言發誓。」

　　風帶動了氣流、震動了空氣，然後藉由妖師之力，形成了恆久不滅的誓約。

　　不可能感受不到的精靈，嘴角牽起一抹笑容，看著妖師露出與之前不同的笑臉，最為真實的笑顏。

　　「話說回來你叫什麼名字啊？」

　　「……這種事情你早該先問了！」

　　「順序什麼的，就先別管了。我叫褚冥揚，那你呢？」

　　「……瑟斯爾．伊沐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