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地平線

　　４

　　妖師的祖墳在哪？老實說我並不是很想追究這個問題的答案，只希望既然是能帶著老媽去的地方，應該頗正常才對。

　　但當然趁著辛西亞跟冥玥轉移老媽注意力，使用到第五次的空間轉移時，我真的心死了。

　　我們還在原世界嗎？真的是在原世界吧？不要偷偷給我轉到火星去啊！

　　就在我絕望到想跳車好一了百了時，坐在我旁邊的然突然拍了我的肩膀一下，用老媽那邊聽不到的音量在我耳邊小聲提醒：「這邊已經很接近妖師一族的墳塚了，漾漾你還不太會控制妖師之力，要小心一點，否則可能會吸引到……有點麻煩。」

　　我驚恐、再驚恐、超驚恐。

　　那個點點點是什麼？不要每個人都用這招混過去啊！

　　老祖宗啊，小的只是來掃個墓而已，千萬別突然顯靈來嚇小的！

　　正當我很努力地在祈禱好兄弟不要跑出來時，外頭的風突然轉大，路旁的樹林整個像颱風過境一樣狂搖，幾乎快被折斷。

　　超強的風從開了點縫隙的車窗灌進來，坐在另一邊的冥玥皺了下眉頭，立刻對我下達指令：「關窗。」

　　喔了一聲，我乖乖合作。

　　但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吹進來的風裡除了有樹葉的沙沙聲，隱隱約約好像還夾帶了歌聲。

　　晴無落，雨絲長。
　　雖欲與君共天涯，奈何芳花終葬土。
　　勿忘勿忘，但願來生再續緣……

　　然後大哥將車停下來。冥玥從另一邊開車門，率先走了下去。

　　看著外頭停止搖晃的枝葉，目的地到了。

　　５

　　跳下車的那一刻我還蠻意外的。

　　我一直以為妖師的祖墳就算不像妖靈界的，鬼火到處亂飄，應該也會看到一個個林立的墓碑。

　　看著眼前的約略兩層樓高的水晶墓陵，周圍花草盛放、彩蝶雙飛，空氣乾淨到讓人覺得連呼吸都是一種奢侈。

　　這邊要是弄成某某紀念公園開放參觀，光收門票錢就賺翻了！

　　妖師一族不是被世界種族追殺嗎？哪裡來的時間和錢來修築這麼豪華的陵寢？可惡，要是知道當逃亡者這麼賺，我也要去逃亡了啦！

　　「沒想到遷到這麼漂亮的地方，管理費很貴吧？」老媽對水晶陵一整個驚訝，詢問接著下車的然看看需不需要集合親友一起資助金錢。

　　「啊、不用的，姑姑妳的好意我們心領，其實沒有花太多錢。」然有點苦惱，似乎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比較好，「這邊是認識的人提供的，所以沒怎麼跟我們收錢。」

　　認識的人？妖師一族裡有人是開靈骨塔還是墓園之類的嗎？

　　「這裡有精靈守護，所有不好的東西都會被淨化。」冥玥瞥了我一眼，幫我解釋了眼前奇景的原因，「這邊除了妖師一族的墓，還有其他種族的。」

　　「那是創始種族分枝中的一族，不管在原世界還是守世界都曾經具有很高的地位。」冥玥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所以最好不要亂講話，那種高高在上的種族很會記仇，不小心得罪了連怎麼死都不知道。」

　　我連忙做出拉上嘴巴拉鍊的動作，保證連一個字都不會說。

　　太可怕了，我真的只是來掃個墓而已，為什麼要受到這種生命威脅啊！

　　「冥玥妳嚇壞漾漾了。」

　　辛西亞提著要拜拜用的水果籃走了過來，用責備的目光望向冥玥。冥玥只是輕哼了一聲，別過頭去，完全不認為驚嚇可憐的弟弟有任何錯誤。

　　「印迦斯是很古老的光明種族，他們的光流曾經點亮世界，是非常善良的種族。」

　　辛西亞拍了拍我嚇到僵硬的肩膀，示意我不用這麼緊張，不會因為不小心說錯話就從這個世界上蒸發掉。

　　不過即使有辛西亞掛保證，我還是沒辦法完全放心啊！

　　誰知道祖先們佛心來著，是不是後代就會跟著有善良基因啊？學校裡根本就是一堆活生生的例子，是誰說天使愛好和平、精靈純真善良，惹到還不是照樣呼哩死。

　　就算這裡的墓蓋得再漂亮，我還是不想年紀輕輕就躺進去啊……糟糕，有妖師之力！

　　呸呸呸，我才不要沒事亂詛咒自己。

　　「漾漾快點過來幫忙！」

　　老媽朝我招了招手，要我過去再當一次搬運工。

　　應了一聲，我連忙趕過去。

　　忽然一陣風毫無預警的從我身旁吹過，就像是有人快速的從我旁邊跑過，隱約地還唱著歌。

　　『飄飄浮萍無定跡，只願與君共偕老……』

　　什麼……？

　　「漾漾！」

　　「知道了啦！」

　　６

　　告鄉與君行，雨紛紛，情難忘。
　　子歸莫啼莫啼，遊子已無鄉……

　　雨一直下著，一直一直……沒有停歇過。

　　歌聲挾帶著雨聲，雨聲挾帶著歌聲，兩者漸漸融合在一起，已經分辨不出來是誰先開始的。

　　明明是那樣的模糊，可是情感卻異樣地強烈。強烈得讓人忍不住掉下淚來。

　　只要放手就能回去了啊！為什麼要說回不去呢？我問。

　　「……因為我愛他。」

□□□

　　清明時節雨紛紛……我現在真的恨不得它快點下雨。

　　老天爺啊！就算不能下雨，也來片雲吧，否則我真的快被水晶閃瞎了！

　　有錢也不是這樣用吧？

　　陽光照在水晶墳墓上，反射出超閃的光芒，差點沒把我照暈。這座墳墓的閃亮程度簡直跟學校的水晶塔有得比，維持這裡環境的精靈一定很厲害。

　　我努力張開眼睛，穩住身體，免得一個沒對準，把香插到人家的棺材裡去。

　　合掌，彎身拜一拜。

　　完成初步的祭拜儀式後我退到後方，拉了拉自己的領口散熱。雖然今天的氣溫已經比前幾天涼多了，但被水晶折射出來的陽光一直照還是好熱。

　　「辛苦了。」

　　然微笑走了過來，還遞了一瓶礦泉水給我。

　　「啊沒什麼啦，你們才辛苦。」我搔著腦袋不好意思地接過水。

　　打開瓶蓋，左右張望了一下，總覺得好像少了一個人。

　　「那位大哥呢？」不可能是跑回去了，這裡可是要用五個轉移陣法才到得了的地方耶，應該沒這麼容易來來去去才對吧？

　　「這個嘛，他說要到附近的停車場停車。」然回答的表情有點微妙，似乎也認為這種荒郊野外怎麼可能會有座停車場，又不是觀光勝地。

　　不想去深究那位大哥到底是去哪裡停車的這個問題，我決定還是喝我的水就好，會對心靈比較健康。

　　「漾漾如果想休息的話可以到附近晃晃，這裡有精靈和一些其他光明種族幫忙守護，還蠻安全的。」

　　聽到然的提議，我突然想起辛西亞和冥玥說的事。

　　「這裡有不是妖師的其他種族的墓？」

　　然短暫的沉默了下，讓我覺得背後的事情好像會有點複雜。

　　「其實也沒什麼太複雜的事。」然解釋，「妖師是被世界種族極力想抹除的對象，基本上大部分的族人全都在戰亂或逃亡中死去，只剩下少部分的血脈勉強留下。有這樣的身分，甚至連讓死去的族人入土為安都難做到。」

　　然看向水晶陵，語氣有些感慨，「這裡算是少有的例外，沉睡在此的一支妖師，其中有一人娶了古老光明種族者為妻，其他種族基於對古老種族的敬畏，這一支妖師才得以善終。」

　　──對妖師來說這是幸運，但對古老種族的後裔來說卻是極大的不幸。──

　　然這樣說。

　　總覺得氣氛有點沉重，不過這或許才是清明節該有的氣氛──為逝去的人感到哀傷的時節。

　　「漾漾你別想太多，都已經過去了。」然拍了拍我的肩膀，叫我放鬆些，但後頭的話讓我完全不敢放心，「還有在墓園裡不要太哀傷比較好，很容易招來一些不好的東西。」

　　墓園不就是給人哀傷用的嗎？到底有沒有道理啊！

　　然只是衝著我驚恐的表情笑一笑，然後就走回去幫忙了。

　　清明掃墓真的太可怕了！

　　為了轉換下心情，我真的照然說的到附近晃晃。

　　不過我也不敢跑太遠，免得等會要是發生什麼事的時候會叫不到人來救。

　　繞著這座水晶墓陵，晶透無雜質的壁面真的很漂亮，而且跟學長挑的那種超貴水晶一樣，似乎還蘊藏著力量。

　　看著看著，就像是百貨公司擦得超亮的那種櫥櫃，就是會讓人忍不住手賤去摸它。

　　在我碰到的那一瞬間，原本冰冷的水晶壁突然變得柔軟，像是布幕一樣，一個踉蹌，我整個人摔進去。

　　『我等待著你……』

混雜在風中呢喃的話語宛如歌聲，清脆得有如鶯囀。

　　早知道就算會被冥玥釘在牆上，我都應該留下來看家才對。

　　為啥掃個墓也中槍啊！